波新聞─陳金聲/嘉義
廿二、慘案後的超度法會
民國34年4月29日空襲慘案發生後的十幾年間,龍蛟潭村內賢達有見村落元氣大傷,日漸衰微,於是舉行一場盛大的「超渡大法會」,全村一起集氣,幫死於災難的亡靈進行超渡。
李阿等回憶說,這場法會非常盛大,請來很多的「師公(道長)」一連舉行了7天,這是龍蛟潭設莊以來最盛大的一場法會,也是空襲案發生後為往生者所舉行的唯一一場超渡大法會。
法會的目的,是為了幫往生者的靈魂得其所歸,祈禱他們在天之靈,能保佑龍蛟潭境內平安。這是對亡者的一種撫慰,也是後世龍蛟潭人對他們最大的祝願。
李阿等記不起法會是那一年舉行的,但他說,那一次的法會,全村的人都參加,受難者的後代,手持清香,口中唸唸有詞對著往生的先人,訴說著後世對他們遭遇不幸的不捨與戰火的無情,但願他們都能萬緣放下,無憂無怨長眠九泉,護佑龍蛟潭子民與這塊淨土。
李阿等說,這場大法會,讓更多往生者的後代,記起慘案的苦難與戰火的無情,但受難者的後代,一年一年老,悲情漸漸淡化,更多的村人己經舉家離鄉背景,後代很少再回龍蛟潭,所以事情發生的確定年月日,現在住在村內的人多數都忘了。
以李阿等為例,他也只記得農曆3月15日是他阿公李魚的忌日。直到受訪時再往前推算「阿公是傷後一週死亡」而確定慘案是發生於當年的農曆3月8日。也就是李阿等的阿公李魚確實是在「昭和20年4月26日往生」。
這是龍蛟村人及受難者後世中,唯一對事發日期最重要的「佐證」。
廿三、空襲後龍蛟潭元氣受創,村民團結組成「父母會」
空襲慘案在「500基洛」爆炸那一瞬間的那幾秒,同時奪走龍蛟潭數十條的生命,村內元氣大傷,但也促使村內更加的團結,於是組成兩個「父母會」,每會都各有24名會員。
「父母會」性質有點像一般俗稱的「兄弟會」,但非義結兄弟,也不排資論輩,洋溢兄弟情。會內成員或村內其他鄰居有喪事時,「父母會」就將每位的往生者,都當成自家的父母,出動成員,全力幫忙所有的喪葬事宜,特別是扛棺木的粗活一定停下手邊的農務,全員到齊輪流扛,送往生者最後一程。
李阿等說,當年沒有禮儀公司,喪家人力有限,當然就更需要「父母會」的成員從頭幫到尾,空襲己結束,送別往者不再是用手抬擔架,而是用肩扛棺木,速度慢慢的,當年「抬空棺」及「拋空棺」走那列飛的情景就沒再出現過。
他表示,有了這兩個「父母會」做靠山,龍蛟潭的喪家就不愁喪葬缺人手幫忙了,這是龍蛟潭人受難後團結同心、互助合作的展現,每位「父母會」的成員也停下手邊工作,以能為死者送最後一程而感到安慰。
這兩個「父母會」,還訂每個月的農曆2月2日「吃會」小聚,成員輪流做東備餐,大家小酌幾杯。後來這兩個「父母會」隨著時代的變遷而解散。但有始有終,並沒有說解散當下就解散,而是等到所有成員都輪到最後一輪之後才解散。
「父母會」這些「善行者」,多數己離開人間,尚存的年邁體衰、失智、痴呆,但他們的懿德善行,卻深深烙印在龍蛟潭村民心中,「典範長存,永垂人間」,特別是年長的一輩,都還記得當年祖父母或父母往生時,感恩有這兩個「父母會」的鼎力幫忙與送行。
廿四、空襲慘案後服兵役的「黑鈕扣趣聞」
現今龍蛟潭村內的一些耆老,在慘案發生時,都還只是小孩子,他們有幸躲過美軍的轟炸,但日本戰敗投降後,台灣重返「祖國的懷抱」,當年村內的小孩也日漸長大,開始面對服國民兵役的宿命。
李阿等談起服兵役,懷念特別多,記憶更清楚。他說,當年做阿兵哥「足操也」,不是好混的,但農家子弟吃得苦中苦,面對操練,應付自如,游刃有餘。
最經典、最好笑的點滴,就是「人別辨識」。當時國民政府管理部隊是「五告天才」,長官不用心認識阿兵哥,居然把阿兵哥分成三種人來辨識,而辨識的「工具」竟然就是衣服上鈕釦的顏色。這種辨識法,滑天下之稽,創天下之奇,可能全球獨一無二。
這三種人衣服上的鈕扣顏色有別,其一:不識字也聽不懂國語的,身上衣服的鈕扣全部都是黑色的。其二:識字者衣服的鈕扣全部是紅色。其三:會聽國語但是不會講國語的全部用黃色鈕扣。部隊內的長官看鈕扣的顏色就知道阿兵哥是否識字及其語言能力。
當時他服兵役的地點,是嘉義中坑營區,一連148人,全部來自義竹、布袋農鄉,九成以上都跟他一樣目不識丁,全連只有2位阿兵哥身上的鈕扣是紅色的,這兩人識字,於是被叫去當官兵之間的「通譯」,做「爽兵」,負責做官兵溝通的橋梁。
李阿等說,那時他才知道識字的好處,曾許願退伍後要學會幾個字,但退伍後,大家都忙著農事,養兒育女,還是沒有去學識字,所以,到現在連自己名字都寫得東倒西歪。
好家在目前是民主社會,自由世界,衣服鈕扣的顏色也開放,世人也不靠鈕扣的顏色來辨識一個人的學識,李阿等脫離「黑鈕扣」的標籤,身上衣服鈕扣的顏色不再受限,買到什顏色穿出去,都沒人知道他識不識字。偶爾他會和還活著的「同梯也」一起回憶這段「黑鈕扣」傳奇,笑談中彼此好像年輕幾十歲。
李阿等說,「這攏係真也」,但他每次很認真的說給回來看他的孫子聽,孫子都不相信的回他「阿公,拜託你麥擱練肖話」。祖孫兩代的鴻溝,盡在「黑鈕扣事件」的笑談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