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創作，是藝術家與作品持續對話和戰鬥的過程。也唯有透過這樣的方式，創作者才能真正將自己帶到一個與作品共存的平衡。而這樣的「過程」似乎是永無止盡的。也因此，在何時決定擱筆，將一路以來的點滴和掙扎忠實保留，則為重要課題。陳張莉的作品總處在一個變動的進展之中。如果我們形容藝術創作是一個從0到1的過程，她試圖呈現給觀者的是那段從0到1的一路變化，至於我們最後所看到的成果，也只是這個過程的總合而已。
眉宇間帶著熱情又剛毅的神色，是陳張莉給人的第一印象。介於她與作品之間，總留給人些許意外的情節：這些巨大尺幅、厚重奔放的作品，竟是出自這位高雅秀麗的畫家之手。學生時期主修文學的她，進入家庭之後於閒暇接觸藝術，竟也就此走上這條潑灑、塗抹的道路。爾後於不惑之齡，憑藉自身的熱情和執著而得到紐約普瑞特藝術學院（Pratt Institute）的入學許可下，陳張莉毅然決然跳脫舒適圈，帶著家人的期許隻身前往紐約。藉由大量接觸當地藝術場域和創作，以及文化的碰撞衝擊，並吸取異國文化的精髓轉化為個人內在的氣韻，陳張莉逐漸確立她獨自的視覺語彙。然儘管吸收大量西方技法與觀念，她仍保有那份專屬於東方的內蘊和哲學。除了自身母體文化的保留，對於舞蹈、音樂和文學的熱愛，也在創作時轉為能量，使作品呈現出高強度動勢，展現她專屬的韻律和態度。
創作過程兼具關心『人生與自然』的中心思想
陳張莉的作品帶有某種生命性、律動性、時間性和音樂性。她認為作品向來反映一個人的內心世界，就如同一面鏡子，創作反射出的是創作者本身所見、所說、和所想之事。也因此，舉凡渉略過的種種經驗，盡涓涓匯集成創作上的養份，也瞭然地反應至作品中。作品中呈現出的豐富性，正是藝術家面對創作時的體悟：「我的作品是建立在一種非常個人，不受約束，在創作上絕對的自由性。創作時我通常不預設立場，而是讓流動的顏料帶領造境。我相信顏料是有能力表達出我想要言述的。當然，在創作過程中兼具著關心『人生與自然』的中心思想。我相信藝術不會與生命分開而論，因為藝術創造是生命萬物的反應；同時，我也相信藝術是從直覺而來，因為直覺是不會改變，同時也不受時間和空間的影響。我要用內在的感覺反射至外在世界。總歸來說，藝術創作是藝術家情感和內心世界的詮釋表露。 也是對生命的回應。」
不再關切過往的原則，或再現舊有觀看世界的方式，而是更著重於透過自由聯想達到畫面解放，和利用身體運動，傳達藝術家身體力量與情緒，成就畫面中線條與顏料動態。此次於耿畫廊的個展「亂中有序」，是陳張莉2020年自美歸國之後，在台灣潛心滌慮之作。這段時間在生命中的改變，包含歸國後生活上的種種適應，皆化作創作時的情感來源：藉由顏料的堆疊、色塊的流融，她無私地分享這些私密情緒，就此成就畫面上那濃郁、厚重的氛圍。展覽名稱「亂中有序」，源於陳張莉對紐約的貼身觀察：在這樣一個喧嘩、鼓譟、紛沓、同時又兼容並蓄的城市中，恰恰提供讓藝術蓬勃的環境，同時也不自覺間發展出那混亂中恰如其分的邏輯和秩序；對應到陳張莉本身的繪畫，這些在畫布上看似無章的形與色，無形中也在藝術家收放之間體現自成一格的規則。佈局中時而飛快明確，時而蜿蜒曲折；結構上時而緊湊，時而舒容；顏料上原色的使用而不調色的作法，更加強了視覺上的純粹和力道；而經由拼貼色塊形成的肌理和厚度，也讓作品跳脫單純的二維組合與變化。
顏料物理變化延伸時間性
除了創作過程中直線前進的紀錄，陳張莉利用顏料的物理變化，更將時間性延伸到另一個階段。不僅以顏料潑灑、流融等「現在進行式」的時間軸處理畫布，她更以拼貼的方式在作品上附著創作期間遺留的乾涸顏料碎片。讓這些遺落或剝離的顏料以一個宛若「時間倒退」的狀態重新回到畫布之上，完整了作品的時間維度；同時，這種拼貼處理手法，也豐富了畫面上的肌理、厚度，與光影變化，發展出作品的空間維度。陳張莉正是藉此遊走於靜態與動態、平面與立體，以及時間與空間的交界之處，展現作品層次。
一直以來，陳張莉的人生充滿奇特的生命經驗，有別於一般人所能經歷和體會。然她總讓這些經驗與感受靜靜擱著，以免擾亂自身平靜的思緒。藝術對她來說，可以調整心理的平衡狀態，也療癒生理上的種種不適。所有能激發腦神經跳動和挑起心靈深處漣漪的各種存在與儀式，轉而將此感受昇華至形而上的意境，就是藝術給創作者的回應。「亂中有序」邀請觀者近距離感受作品的態勢，切身感受藝術家在歷經生命轉折後，累積數十寒暑的藝術實踐。除了43件平面系列作，一樓主展場更將藝術家工作室內立體作品，搭配顏料碎片和畫布搭建成小型限地製作，體現平面到立體的空間延伸。對陳張莉來說，身處在這紛擾且雜亂的世界，儘管讓人無能為力，然牢騷之餘，也逕自在煩雜混亂下，釋懷、梳理出其中的條理與秩序。面對現實世界中不可抗拒的種種困頓和災厄，隨著步調生活，或能沉穩地在混亂中端析出正確的順序。而驀然回首，寧觀這個沒有侷限的人生，心中縱有叨絮，也就隨風散了。一切混沌的背後皆有其依存與秩序，正如同陳張莉在創作的同時，本身也從作品本身獲得驗證和反饋，透過作品開啟自己和空間、精神的延伸和聚合。那些生命長河中的拾起與放下，就如同作品中的那些流動、堆疊、停滯和融合，層次濃厚，絕非一語帶過。
陳張莉 Jenny Chen
1944年生於中國重慶
現居、工作台北台灣以及紐約美國
畢業於臺灣國立政治大學，並於美國紐約布魯克林普瑞特學院取得藝術碩士。作品獲美國普拉特學院、國立臺灣美術館、臺北市立美術館、高雄市立美術館、上海美術館等地收藏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