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文:張銘隆
同樣一個環境對甲是天堂,對乙可能是地獄;同樣一種食品,在甲地是珍饈,到了乙地可能是糟糠。一般公務或工商出差,住冷氣房、公餘還可追尋一下異地風景和美食,回朝之後還可以報支食宿、異地誤餐費用。而我這樣微不足道的約聘研究助理,住的是一搖三擺、比地震還晃的窄床,如果床側沒裝護欄,風浪稍大就可能被搖下床去。
三至五天洗一次澡,下了船的枕巾,加了肥皂洗第二次,仍然是飽含汗垢的「濃汁」,不是「髒水」;再說,一天被蟑螂、螞蟻咬醒(或咬痛)十幾次;再說,這是每日只有400元膳雜、沒有住宿費的公差。如果不是覺得這工作尚有些意義,必是沒人能樂此不疲的。
多數外籍漁工食宿生活其上的漁船,雖然每年上架保養維修時都有進行除蟲滅鼠,蟑螂、螞蟻和老鼠卻幾乎是永遠根絕不了的問題。雖然有些觀察員朋友說,船上睡三天就對蟑螂麻痺了。我被教訓幾次以後,每次登船都會帶上緝蟑屋和蟑螂藥,也算是對船長協助研究調查工作的回饋之一吧。
記得有一次睡主甲板的獨立艙間,床邊正好是食物冷凍櫃,上船第一晚就分別在床下和櫃下各放了一片緝蟑屋,第二天早上變成「滿滿的一個回字形」晚到的全無立足之地,外面一層是滿載的螞蟻,內圈則是滿滿的小蟑螂。海拋以後,再換上另組新的;第三天早晨,回字形的內圈稍有了空缺(如圖一,不入流的展示,舉證而已),前仆後繼的大軍有些乏力? 準備海拋之前,被廚師改置到炊事區附近,還沒到天黑,大蟑螂己補滿了中間空隙。
六十幾歲的這輩子,自從所謂蟑螂剋星、緝蟑屋等防治方法問世以後,也曾用來對付過家中害蟲,卻從來不似這般「成效卓著」。從老船長處還學了一招「小魚乾或蝦殼的誘餌效果比原配餌錠還好」;每次只要緝蟑屋露白,漁工們這個也要一片那個也要一片,似乎再多都不嫌。漁工舖位處的蟲蟲是更好幾倍橫行霸道的,可惜我從來沒有學到根治蟲蟲的絕招,不然真可以好好造福這些現代的準蜑戶呢。
日子久了,我大慨也也有了些「蟑螂麻痺」症,竟有一二次忘了帶上對付蟑螂的利器,只好用薯片的長形圓筒做了一個「小強陷穽」應急,每餐後留一點食渣餅屑當誘餌貼牆放置;每天清晨總有些小強被我蓋上蓋子押到船邊海葬。第一次「行刑」時打開罐蓋,就著舷邊把小強們甩到海上,只看到大強小強們拚命往舷邊游泳,清晨尚未起錨的船身加上當時海流不急,還真有不少大強小強成功游到船邊,沿著船殼爬向各處,其身手比起海軍陸戰隊上下登陸艇毫無遜色。
之後每天早晨執行的死刑,只好多顛簸幾步走到順風順流的船尾處,把罐中小強倒下海去,看著每一隻小強都拚命向著船尾游泳,牠們好像都知道游回船上才是唯一生路,好像從來沒有一個小強會弄錯船尾所在的方向,但終是絕望地被海流漂越遠。說真箇話,阿伯心底深處還偷偷沈藏著一點獵殺成功的獸性快意呢。
螞蟻、蟑螂之外,船上的暗夜魅影還有老鼠,雖然見怪不怪,但船長對於牠到處亂咬,污染食物、破壞裝潢和電氣線路,還有「整櫃救生衣全被咬壞拿去做巢」和「把珊瑚偷咬去藏起來」的前科惡行,更是深惡痛絕。「一隻200元」是船上通緝老鼠的賞金,雖然幾乎每艘船上都設有捕鼠籠,幾乎每船上都親眼看到過鼠輩出沒。,卻只親眼看過一次捕獲。也可以想見鼠輩們精明到什麼程度了。
螞蟻、蟑螂、老鼠之外,還有另外一個教人驚惶失控的角色;每次下船,所有衣物總要澈底清洗曝曬才能再用。就有那麼一次,回到實驗室已經三天,從我隨身的書包裡,赫然爬出二隻棕紅色、扁扁圓圓的「臭蟲(床蝨)」,剎時間整個實驗室上下雞飛狗跳,阿伯只好回家再重整一番才能繼續上班。
落落長的一篇寫的雖是「小強好強」,彰顯的卻是這「老強」也不弱;試問,這嬌生慣養的新世代,有幾個人看過這樣的蟲蟲陣仗? 幾個人見識過臭蟲真面目?又有幾人忍得這樣的生活? 最後,有一點該慶幸的是「好強的老強」終於可指望著要退休了,曾經的各種體驗終將變成回憶,而回憶,終有好幾分是可以用來唬弄小孩逗樂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