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麼希望能再嚐一次母親的拿手料理。人生,為何總有太多遲了一步的遺憾⋯
《橫山家之味》
已然經月,我才有勇氣和朋友們告知,家母在6月初已經離開世間,飛翔到另一個國度,渺然未知的國度。
這世上和我相處最常也最長的人,便這麼消失了。
因為稍有餘裕,從出社會開始,便是由我奉養母親,過去30多年,母親不是與我同住,就是由我安排住居。那天我才剛跟母親道完早安,之前她才進進出出醫院好幾次,但是那一天她看起來精神矍鑠。我便放心出門了。
然後我在午後和一群摯友聊天時接到了通知。那天我其實是東道主,可是我後來如何離開一直到辦完家祭告別式,我都記不清楚了。我自己的意識彷彿是停泊在我肩膀上的鳥,看著這世界運作如常,而我的身軀移動參與這個儀式那個過程。
然後某一刻起,我才醒覺我已經是失怙失恃之人。
母親這一生最常相處之人是我,但是畢竟我只是家中三男。身後之事依禮俗由長男決定,選擇不印訃聞、不辦公祭,由母親娘家淵遠的基督教儀式為她送行。儀式簡單親近,我也有了更多思念的機會。
我想念她。她是一位再平凡不過的母親。身為家中很多女兒最小的一位,她名喚為「春」,是多餘的意思,還好她招來了許多男丁。不過和那個時代的許多女性一樣,她10餘歲就中輟學業,開始了工作生涯。
聽她絮絮叨叨50年,她的人生行路我可以寫成一本除了我自己沒人要看的書。不過最令我驚訝的是,在她離開前幾週,有一天居然對我說起:「哩(投資)電影選得不錯,聽講哩把踢碗(t1)和賴呸悠遊卡也弄得不錯。」
在那天之前,她從來沒有提過她知道我在做什麼。我高中時父親生意失敗,能變得出錢回家的我,自然而然提早當家,但是她從來不問我在做什麼,只有在我呼朋引伴到家中聚會時,默默準備些吃的玩的,還有在我晚歸時,很快準備好宵夜。
我本來只發現她有敏銳的聽覺,不管我晚歸時如何躡手躡腳,她都會注意到。但是我沒有想到,她也察覺到我在忙什麼。原來我以為世間榮辱沈浮,很難跟母親分享,沒有想到她早已用她的方式理解,還在要告別人間之前,用溫暖的話語,給了我擁抱。
我在心中無數次謝謝她,盼她「如常」。世界在她去後頹然傾倒,唯有香如故。